6月2日,西湖大学官方宣布,西湖生物医药科技(杭州)有限公司正式完成近亿元Pre-A轮融资。这意味着西湖大学第一个科研成果转化项目正式落地。
西湖大学发布消息称,这家公司的核心技术来自于高晓飞实验室,他们研发出个性化的新型红细胞治疗技术,可用于治疗痛风、血友病、纯红细胞再生障碍性贫血、苯丙酮尿症等罕见病。
此时,距离西湖大学获批成立仅仅过去了2年零3个月。
当有人还在打听西湖大学如何招生,当有人还在质疑西湖大学是否能靠社会捐赠撑起高投入低回报的基础科学研究时,这家小而精的新型大学,已经默默地将一个前沿的科研项目成功推入了市场。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快?
2018年10月的最后一天,一则来自都市快报联合西湖教育基金会的募捐征集信传遍了杭州市民的朋友圈,募捐项目为“西湖罕见病研究专项计划”。
世界上有7000种罕见病,只有5%有药可治。这场募集活动,让人们第一次窥探到西湖大学神秘大门背后发生的事情。
高晓飞,美国堪萨斯大学医学院博士,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后。作为西湖大学首批引进的高层次人才,他组建了干细胞与器官再生实验室,成功研发出个性化的新型红细胞治疗技术——即通过人静脉血等来源干细胞,定向改造成为携带靶向药物的红细胞,从而用于治疗各类重大疾病。
高晓飞博士
以治疗痛风为例,我们已知可以通过尿酸氧化酶降低尿酸浓度,但人体内的尿酸氧化酶非常低。高晓飞实验室利用新型红细胞治疗技术,可以让更多的尿酸氧化酶“搭乘”红细胞进入体内发挥作用。
相似的原理,还可以应用于罕见病的治疗,比如血友病。理论上,可以把凝血因子转到红细胞里,能更安全、持久、有效地让病人得到治疗。
高晓飞说:“今天的生物技术就像之前的软件发展一样,在逐渐融入每个行业。我们希望能够参与到这一伟大的进程,实现治愈复杂疾病,延长人类寿命的终极目标。”
80岁的杭州阿婆在捐款 图源都市快报
治疗罕见病,拯救人类,这项研究令人肃然起敬。杭州市民们10块、100块、1000块地凑出来了99.89万人民币。那个时候的人们虽然满怀期待,却还是没有想到,仅仅19个月后,这项技术真的走向了市场。
一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科研机构和高校的专利商业利用率不超过5%。大部分国内高校对科研成果的跟踪和转化仅仅停留在专利登记,后续的商业落地处于空白状态。
相比之下,2011年斯坦福大学专利申请量252件,转让了101件,为申请量的40%;加州大学欧文分校截至2015年一共拥有的400余项专利,转化143项,转化率为35.75%。
西湖生物医药公司的快速“落地”,让人不得不联想,从科学构想到实验室成果,再到技术转化,这背后除了技术本身的原创性,还有什么奥秘?
西湖生物医药公司
在西湖大学的官网上,我们看到了这个名字:成果转化办公室。
与充满科技感的实验室相比,这个部门从名字到人员规模,并不惹眼,医学博士出身的成果转化办负责人王廷亮带着四个90后,已经是全部。
但值得关注的是,这个部门与西湖大学,几乎同一时间诞生。
也就是说,作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试点,西湖大学从一开始就将“科研成果转化”纳入了自己的创新范畴。
具体到西湖生物医药公司的成立,成果转化办一直与实验室同步奔跑。包括申请专利和法律咨询,给这项成果找一个最好的家,以及提供完整的商业化辅助。
转化小组调研全杭州10个区不同区域的资源、政策、产业聚集进行比对,最终选择了西湖区作为安家的地点。然后,组建商业化的团队、寻找职业经理人、选择有针对性的赛道、分析技术的使用场景,并接洽各种投资人、机构、政府资金……
一手拿着BP,一边跑着路演,这种生活显然并不适合纯粹的科学家。
也许有人会问,这不是市场可以做的事?为什么让学校去担任孵化器和FA的功能?
“实验室与市场的直接对接可能会存在断层”,成果转化办负责人王廷亮说,“事实上,学校在科研项目商业化转换过程中具有独特的优势。”
比如,学校永远比商业公司早一步。在科研项目立项之初,成果转化办就开始进行筛选和跟踪。无论是探索商业价值还是寻找市场定位,学校都比FA机构要早得多、快得多。
其次,在转化过程中,学校天然拥有科学家的信任,这是商业机构无法比拟的优势。
知识壁垒越高的行业,技术保密的重要性就越高。学校不同于FA机构之处在于,学校的利益和课题组的利益是一致的,因此学校会更加容易取得他们的信任,优先获得关于技术的信息。这些信息对于学校帮助科研项目探索商业价值非常关键。
实验室
而在和投资人的交流中,科学家避免了变成冲头阵的“小白羊”,而是由西湖大学成果转化办公室充当牧羊人,让沟通变得更加高效。
其三,学校在成果转化的过程中可以完美地弥补科研和商业这两个领域之间的信息断裂。
学术圈有一堵墙,圈外人不知道项目的科技价值和社会价值,圈内人不知道成果的商业价值,如何弥补信息差,从而成功进行高科技成果的转换,成了产学研一体化最大的难题。
在消减信息差方面斯坦福大学是一个很好的正面例子。
在斯坦福大学40多人的OTL(Office of Technology Licensing 技术许可办公室)中有近一半人员同时拥有基础科学领域的博士学位和经管类学科背景。所以这些工作人员,不仅可以运用自己的基础科学知识来判断一项技术是否具备尖端性和应用性,也懂得如何将这项专利卖得更好。
显然,西湖大学想借鉴斯坦福大学的科技成果转化模式,把学校变成科研项目最好的伯乐,最大限度地发掘科研成果的价值。
更早的介入,更全的信息,更准的判断,自然而然演化出来的就是更“全”的辅助。从idea被提出的那一刻开始,到后期商业化的辅助、资本入场,每一步都有学校承担代理人和守门人的角色。科学家除了专心科研不需要将多余的精力放在如何成立一家公司上。
1891年10月1日,斯坦福大学在帕罗奥多那块3561公顷的牧马场上举行开学典礼,当时纽约的媒体认为没有人会到蛮荒之地的西部上这所大学,公然在报纸上嘲讽道:“教授们将在大理石教室里,面对空板凳讲课”。129年过去后,斯坦福常年位列世界大学排名的前五,收获了了83个诺贝尔奖、28个图灵奖、8个菲尔兹奖。
2018年,西湖大学落地云栖小镇时,有人充满了期待,也同样有人对这所只有4栋教学楼的大学满心犹疑。
西湖大学朴素的校门 图源网络
2018年5月26日,西湖大学获批成立2个半月后,其创始捐赠人马化腾在一次公开会议上表示,整个中国的基础科学非常薄弱,“我想所有人都清楚我们不能再抱有侥幸心理,一定要投入更多资源去做基础科学研究。”
如今的西湖大学已经有生命科学学院、理学院、工学院三个学院,来自海内外顶尖院校前沿实验室的120多位科学家在生命科学、信息科技、生物、物理、材料学等基础科学上组建了强大的科研团队。
2020年2月,全世界的生物医学专家都在迎战新冠时,西湖大学周强实验室利用冷冻电镜技术首次成功解析出新冠病毒细胞受体的空间结构,对发现和优化阻断进入细胞的抑制剂起到重要作用。仅仅2个多月后,郭天南实验室与合作团队一起,发现重症患者的血清中存在多种独特的分子变化,并找到了一系列生物标志物,有望为预测轻症患者向重症发展提供导向。
王廷亮博士说,来西湖大学参观的人群中,有很大一批是国内主流的投资机构,“因为资本也追求最好的项目。”
同时,西湖生物医药的成立也恰到好处地澄清了外界对于校长施一公教授关于科学家创业的误读。
施一公 图源网络
2014年,还任清华大学生命科学院院长的施一公在欧美同学会联谊会上发表演讲,公开说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呢?是鼓励科学家创办企业”。此言一出遭遇了大众的口诛笔伐。尤其在施一公参与创办的诺诚健华于2月23日在港交所上市之后。
然而重新找回演讲全文,我们才发现了那段话的后半句:“术业有专攻,我们应该鼓励科技人员把成果和专利转让给企业,他们可以以咨询的方式、科学顾问的方式参与”。
配合着高晓飞教授名字后面的介绍:西湖生物医药创始人、首席科学顾问,可以看到西湖大学贯彻了施一公所说的术业有专攻:让搞科研的人去搞科研,让搞金融的人去搞金融。
对于西湖大学而言,他们一直试图找到的就是在学术和创业之间微妙的平衡点。
在刚刚过去的全国两会上,施一公说:“当前,我们正处在科技创新空前密集活跃的时期。我们希望通过一系列探索和尝试,真正让师生在学术上自由探索,在科研上心无旁骛,从而能够在基础前沿研究领域为人类文明发展贡献新的、重大原创性的发现,在核心技术领域取得重大突破和建树。
西湖大学尝试的这套产学研模式,或许将会给国内高校科学家创业提供可以借鉴的思路,而这也许会是西湖大学改变世界的另外一种方式。